徐州草编:草木芬芳韵味长

徐州草编

作为一种古老的传统民间工艺,徐州的草编具有悠久的历史。早在汉初,沛县“五里三诸侯”之一的周勃,就是做草编的出身,擅长打苇箔。在他的影响下,徐州草编技艺代代传承。在徐州农村,几乎家家都有编织能手,用高粱秆子编的馍筐、锅盖、灯笼、扫帚等随处可见,用白蜡条和紫穗槐编的筐、篮、粪箕等用具应有尽有,帽子、拖鞋和枕席等草编物品也十分常见。岁月流转,如今,在传统草编的基础上,彩带编织出现了,人们利用彩色塑料条编织而成的民间工艺品,手法一致,但更易保存。

草木根植沃野,汲取大自然的精华。以草为材的手艺,天然就有了灵动的生趣。

徐州草编历史悠久。汉代名臣周勃年少居沛县,擅打苇箔。他编的苇箔,能搭屋顶、铺床铺、当门帘。在他影响下,徐州草编技艺代代传承,愈发醇厚。

千百年来,草编既为成年人打造生活器具,又为孩童带来趣味玩具。草席铺于床,草蜻蜓舞于手,如今,各种材料的儿童玩具、生活用品更是花样百出。

日前,我们走进了云龙编结工艺区级传承人柴建启的工作室,去探寻草编——这门古老技艺在时代浪潮下的生存与发展。

◎草木无言岁月长

童年时,柴建启总是与振翅欲飞的“凤凰”、精神抖擞的“螳螂”、活灵活现的“蚂蚱”作伴……在草木的清香中,这些玩具陪伴着他成长。

如今,这些草编作品又摆在了柴建启的工作室中,当我们用好奇惊叹的眼神望向这些草编作品时,柴建启布满茧子的手指正轻轻拂过一只草蜻蜓的翅膀。泛着青草气息的触感让他恍惚,仿佛看见几十年前那个蹲在泥墙根下的孩童。

那时,柴建启的外婆,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心灵手巧。在那个商品经济尚未发达的年代,人们大多依靠自己的双手创造生活所需。

田间地头随处可见的草料,在外婆手中就像被施了魔法,摇身一变,成了实用又美观的草席、草帽和草篓。这些草编制品,不仅满足了自家的日常所需,还能拿到集市上售卖,补贴家用。

在那些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里,柴建启每天都满心期待,暗自思忖:“今天外婆的草编百宝匣里,会变出带露珠的草蝴蝶,还是系着红穗的草灯笼?”

外婆的手艺是土地馈赠的诗篇。寻常的麦秸在她手里会蜕变成能盛月光的草篓,几根蒲草经她编排便化作游龙戏珠。最让柴建启着迷的,是看外婆在编草席时突然的灵光乍现——原本平直的经纬忽然腾空而起,在某个转折处幻化成凤凰尾翎的弧度。

草编是精致的,却也容易损坏,无根的草很快就枯了,放不了太久,但那些转瞬即逝的灵动就这样在柴建启的心中种下了种子。

学习之余,柴建启经常进行草编创作。田间地头成了他的创作台,晨露未晞时,他蹲身择选蒲草;星月当空时,指尖仍在经纬交错中起舞。蜻蜓的薄翼要编出振翅欲飞的轻盈,凤凰的尾羽需织就流光溢彩的层次——从粗疏到精妙,创作的灵感在数十年光阴里愈发明晰。

岁月流转,少年也终于成为了匠人。

中年在钢筋森林里的浮沉,反而让草编成为了柴建启的人生之锚。他在会议间隙偷偷摩挲口袋里的草编青蛙,在出差行李中总带着未完成的草编半成品。最艰难时,是枕边那只草编蟋蟀的夜吟,让他想起故乡的星空。

退休后的柴建启一心扎了进来,日夜与草木相伴。编张草席重温旧艺,扎只蚱蜢逗弄孙辈,与老匠人切磋新技法。草编于柴建启,早已不是补贴家用的生计,而是血脉里流淌的温情:“这些草叶里有姥姥的影子,有土地的呼吸。”

这门手艺也在时光淬炼中蜕变为艺术——既是孩童掌心里的童趣,亦是传统文化脉络的草蛇灰线。一编一织间,有土地的温度,更有匠人守望的春秋。

◎巧手结草赋神韵

“七大姑、八大姨,闲来无事不起集。你削条子我编筐,她剥苇子我打席……”

草编文化凝聚了人们对大自然的敬畏和对生活的热爱。这些富有创造性的劳动,赋予了看似普通的草木以无尽的生命力和艺术价值。

一把剪刀,一把钳子,上挑下掐、编织缠绕,在匠人手指间的上扯下拉中,一把草料不一会就成了一个个活灵活现的小动物。

草编艺术用料虽然简单,制作过程却大有门道。一根根柔软的草料要变成一样样坚实耐用的物件,这很考验手艺人的功力和耐心。

柴建启拿过一只草编凤凰,轻轻摇动几下,凤凰仿佛活过来一般,振翅欲飞。这个简单的小物件,凝聚了柴建启对传统文化的深刻理解,也倾注了他对草编艺术的情感。

“当年编第一只凤凰,拆了7次才勉强成型。”他摩挲着凤凰脖颈处微微发白的草结,那是初学时被篾片划破手指留下的血渍。

“那时我就明白,草编不仅要编得结实,还要编得好看,所以要下力气,收口要收紧,编得要平整。”

他随手抽出根晾足五日的蒲草示范,青草香混着阳光气息在工坊漫开。经过阴干、暴晒、回潮的草料早已褪去青涩,在喷水浸润后变得柔韧如绸。

只见他左手压住3股草茎作骨,右手飞快穿插纬线,指甲在关键节点轻轻一挑,“嗒”的一声,就弹出了一个精巧的三角结构。

“接下来就到最难的部分了,要做中心区域的几个三角地带。”柴建启说,别看这些细小的草料看似能够随意拿捏,实际操作起来却是极为棘手的,一旦处理不当,不是松垮没有形状,就是表面扎手、粗糙得很。

当最后一根草梢收进凤凰眼底,这件耗时6天的作品终于昂起头颅。晾晒在架上的野草依旧带着田间露水的记忆,却在匠人手中涅槃为永恒的艺术。

如今柴建启早已经能够熟练地掌握编织技巧,无论是复杂的构造,还是精细的收口,他都能游刃有余地完成。

柴建启把新编的凤凰与30年前的处女作并排摆放——那只歪斜的“野鸡”早被岁月染成深褐的枯色,却始终被他珍藏。“草编最妙处的地方,就是只要你肯倾注心血,枯草也能成凤凰。”

◎草木千秋气昂扬

草丝结梦,编织传情。生活器具、儿童玩具、手工艺品……漫长的岁月里,草编经历了多重角色的变换,每一缕纤维之间都寄托着人们对生活的热爱。

年年春天,都有新草长出。

草编艺术也是如此,它旺盛的生命力,扎根于源源不断的新意。如何让草编作品既能保持传统韵味又兼具现代美感,成为手艺人不断探索与实践的课题。

近年来,柴建启在传统的蒲草、茅草、芦苇等材料之外,尝试使用了玉米皮、棕榈叶、竹条等多种天然材料,以及塑料彩带等工艺制品,这些新材料不仅丰富了草编艺术的色彩和质感,还提升了产品的耐用性和美观度。“在我们这行,塑编的手法和草编基本一样,所以也归属于草编艺术之中。”柴建启介绍说。

去年是龙年,今年是蛇年,龙形与蛇形的草编、塑编作品,正是他的得意之作。

工作台上,一条栩栩如生的龙形塑编傲然挺立,龙鳞片片分明,龙须飘飘,彰显着东方神话中神兽的威严与神圣。

“去年我做了20多件龙形作品,大部分都被顾客买走了,现在只剩下两三件了。”柴建启笑着说道。

“今年是蛇年,蛇和龙的编织手法有相通之处,但又得琢磨出不一样的韵味。我想着,蛇虽没有龙那般张扬,可自有它的灵动,要把这份独特编进作品里。”

说着,柴建启小心翼翼地捧起一条蛇形塑编。只见这条蛇蜿蜒盘旋,身形流畅自然。蛇身是用不同颜色的彩带交错编织而成,完美还原了蛇皮的色泽与纹理。

“非遗传承工作,一半是手艺,一半是守艺。”这句话像草编的经纬线般,缠绕在柴建启数十载的传承路上。当草编逐渐褪去生活必需品的底色,他执起的不只是麦秆与棕榈叶,更是一份对艺术的尊重与坚持。

对于柴建启来说,草编承载着乡愁,那是对故乡土地最真挚的眷恋;也记录着人生的酸甜苦辣,每一道纹理都诉说着生活百味。他怀揣着对草编的热爱与敬畏,日日夜夜盼望着,盼望着这古老而质朴的民间技艺,能在时代的洪流中逆流而上,绽放生机。

多年来,柴建启走进学校,走进社区,参加各种展览。“我希望草编这门艺术,在未来可以触动更多人的心灵。”

“或许儿童的兴趣,历经数十年仍旧相通。”令柴建启最为难忘的,是那些孩子们看到草编作品时,眼中的惊喜和好奇。

草木生于广袤大地,汲取着天地间的灵气;草编成于匠人掌心,凝聚着无数的心血与智慧;塑编又脱胎于草编,传承着它的精髓,焕发出新的生命力。

悠悠岁月,如潺潺流水,悄然流逝。草编也在时光的雕琢下,完成了一场华丽的蜕变。它从宁静的田间地头,走进了繁华喧嚣的高楼大厦;从朴实无华、用于日常劳作的背篓、草帽,摇身一变成为人们案头、柜上,用来陶冶情操、寄托情怀的精美手工艺品。

如今,在一代又一代手艺人前赴后继、持之以恒的传承与推动下,草编这门古老技艺,正逐步发展为散发着迷人自然气息的艺术瑰宝,续写着属于自己的传奇篇章。

●受访人

柴建启,1959年出生于徐州,云龙编结工艺区级传承人。自上世纪90年代开始专研草编创作,对于多种草料、塑料彩带都能灵活运用,经常参加各类非遗宣传展演活动和民间传统节庆活动等,坚持利用庙会、商场开业等场合,展示非遗作品,宣扬非遗项目,致力传承、发展和推广草编艺术。